刘宇的武汉手记——故事还长,你就别再失望
作者: 新时代摄影网
发布时间: 2020-0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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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来想把这篇放最后的,武汉已逐步回到正轨,但我们还没确定回京的时间,“地主家也没余粮了”,就炒炒冷饭吧。
在前面的手记中,写到了我不期而遇的一些朋友,患难之交,弥足珍贵,我们之间一直都有联系。其实人和人之间就是一颗心的距离。
山东滞留武汉的志愿者小侯还在,打算20日以后再回去。我几次写到他,可他一篇也没转,就像我说的是别人的事。只是三天两头给我发微信:“叔,你啥时有空?来喝酒"。前几天,他问我还有没有防护服,下沉干部都回去了,他们要继续安排在社区值班。我和李舸主席等小分队成员,给他送了些防护服,又一起到祝大哥重新开张的甜品店喝了绿豆沙。
被小侯收留的街头歌手老朱,4月3日从小侯的宿舍搬出来了,在武昌找了一份工作,仍然做保安。其实他挺有才的,只是怀才不遇。
我的微信被他拉黑了三次,又三次被加回来。后来他解释:“老朱是位独善其身之人,为防止过于依赖,无法产生免疫抗体,选择提前精神止损疗法——拉黑!”最初遇见时,他在广场上唱的多是挺乐观的歌。后来他告诉我:“你帮我那会儿,又丢工作,又难回家,还有打工内部错综矛盾及生活困顿苟且,囊中羞涩无钱,就是有钱也买不到东西吃,其间家事诸多,又惊闻内兄染此病英年而逝,还加讨薪……所以看似阳光强大,内心似狗屎一坨……这就是大疫情大武汉下层人真实状态,若能男人流泪或许似长江之水无干无涸!所以,我很伤心、自卑及玻璃心易碎。”尽管开始了一段新生活,但他仍然说:“心累,老家乡村白墙黛瓦,小桥流水人家,鸟语花香,鸡鸣狗吠……唉,一切如梦,现在面目全非,消失殆尽,一个回不去的梦里故乡,纵然身体归了,心却无依。”融不进的城市,回不去的故乡,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老朱和我说过,从来没去过卡拉OK,我说有机会我们一起去玩,不知他会不会那首《漂泊者》:“年少的你充满希望背井离乡,志在四方,若有一天停下脚步,只因没有了希望,寻梦的翅膀,试着去飞翔。”
长江大桥上遇到的男孩抢到一张票,已经离开武汉了。他开始叫我“记者大人”,后来叫我“刘叔”。他说:“平常我带着口罩,不仅仅是在疫情期间,习惯于游离于众生之外,穿梭于人群之中,他们问我为什么带着口罩,我说我与世界隔着一层面纱。”我们在网上聊了蛮多。他说“刘叔帮我重新内视,也许这才是武汉疫情中最大的收获。”他说办完事会再回武汉,如果我还在,就来送送,“有机会就跟刘叔讲另一个故事”。好吧,我等着。我上大学时的偶像司马小萌老师,是第一个给我照片发奖的人。昨天在朋友圈说:“我时常感到,心中需要有道光。不指望别人给你,必须自己找。努力找,拼命找。否则,丁点小事都会把你压垮。”她75岁了吧,每天拍些花花草草在微信上分享出来,真好。那个辗转数千里,历时两个月才回到武汉的熊大姐在火车站分别时与我加了微信。我留言,需要用车的时候就说话。本以为,我们之间不会有什么交集了。后来,她小心翼翼地给我发了条微信。
我第二天开车,一起把熊大姐的父母接回家。进了家门,熊大姐的老母亲给我沏了热茶,又拿两个杯子倒来倒去,吹了又吹,生怕烫着我。他们一定要留我吃饭,我推辞不过,就享用了来武汉以后的第一顿家宴。熊大姐头天晚上就把材料都准备好了,叮叮当当一会儿就做了一大桌子菜。老人说,以后把这儿当自己家一样,有空就过来吃饭。我夸熊大姐自己做的香肠好吃,她让我回北京前一定带一点。
还有湘雅二院的徐灿护士长和她的战友们,应该隔离快结束了吧。我后来才知道,她在紧张工作之余,竟然写下5万字的日记。她说:“不然在武汉这段如此宝贵的人生经历,若干年后在我生命里也许都不会留下太深的痕迹。”隔离期间她一直在整理日记。我劝她发出来,把个人的记忆变成国家的档案。她开始答应,后来还是拒绝了。她不愿意自己被关注,当享受了国宾级的礼遇之后,她和我说,我现在就是一个普通老百姓,而且我还比较反感别人叫英雄,我们这个队伍都看得比较平淡,真就是换了身衣服、换了个环境,在一个由陌生到熟悉到热爱到难忘的地方,上了一段时间班。最难忘的是在这期间结识的朋友、认识的人,各种情谊,包括队友之间,医患之间,还有其他种种,比如和您们团队之间,这些才是我们看重和珍惜的!
除了痊愈的患者,她们还在关注喂一个多月的流浪狗,隔几天就问,狗狗怎么样了。离开武汉前的两个小时,几个护士最后一次去喂了狗狗,最先发现狗狗的章灵博还细心地把一摞一次性手套挂在栏杆上,希望下一个有爱心的人可以用到。我在采访被湘雅二院救治痊愈出院的祝大哥时,他和我说:“对救过我命的湘雅二院,也没有什么可以留下做纪念的,就收养一只流浪狗吧,毕竟是她们喂养过的。真的,就只能回忆一下。”我和祝大哥,还有在送行时认识的罗大姐约好了时间。我那天才知道,罗大姐已经喂流浪狗几年了。大狗生狗崽的时候,她憋在家里出不来,心急如焚。好在,医疗队的护士们接过了接力棒,把狗狗照顾得很好。我到了的时候,他们还在路上,我把车停在医疗队住过的酒店停车场,想起几天前热热闹闹的送行仪式,我拍了张空无一人的酒店外景发给徐灿,有点伤感。原来我和队员来喂狗时,大狗早就等在路口。那天没见到大狗,心里就有点预感。来到流浪狗栖身的院墙外,果然一只狗都没有。我不知该怎么向祝大哥交代,他儿媳一早就催他动身,我因为上午有采访,就把时间定在下午,他还是几次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到。他们已经提前订了狗窝、狗垫、狗玩具,还说小奶狗喝牛奶不好,特意从网上订了羊奶。我坐在马路牙子上连着抽了几根烟,心里堵得要命。没想到,突然看见祝大哥、罗大姐从街对面过来,一群狗欢蹦乱跳地围在他们左右。罗大姐带了几大盆鸡蛋肉肠炒饭。这些狗狗都被护士们起了名字,祝大哥想养“战疫”。趁着大狗不注意,罗大姐一把抱过“战疫”,塞到祝大哥怀里。我和祝大哥开上车就走,都没顾上和罗大姐打招呼。他一路上反复和我说,你转告徐护士长她们,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战疫”的。
过了几天,祝大哥说想再收养另一只叫“必胜”的狗狗,凑一个“战疫必胜”。我仍然约了罗大姐,狗狗和她最亲近。但这一次,无论罗大姐怎么用食物引,狗就是不出来。祝大哥怕吓到小狗,在马路另一边抽烟。罗大姐从大门翻进去,以前和她特别亲热的狗狗都躲在了树丛下,最后我们只能空手而返。祝大哥说,狗真通人性啊。
昨天,我再次路过那里,除了听到风声和鸟鸣,狗已经不知去向。地上的食盆还在,但空空如也。我不知道是做了一件好事还是错事。想起护士黄雨婧和我说过:“好喜欢这一家子狗狗。想有个大房子,把它们一家都带走,可惜没有这个条件。我会回去看它们的。”
一边写文章,一边放解忧邵帅的《南风北巷》。写完了,想不出题目,再抄句歌词吧:“道不尽世间的沧桑,诉不完人生的悲凉。故事还长,你就别再失望。“有人问,你怎么老整歌词啊,我说:认的字少,会的歌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