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犟人”的显影人生:废墟里开出的花
在这样一个时代,
一个有才华、有想法人会活成什么样子?
一个有才华而又有想法的摄影师又会活成什么样子?
旁人想不明白的问题,
他们很轻易就能洞察和解决;
旁人苦苦求而不得的东西,
他们轻松就已经超越。
虽然,这个世界会给你熬一些鸡汤,
告诉你努力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但残酷的是,
多数的优秀的人比你想象的更努力。
王军显然是一个很有想法的人,
当然也努力。
一直以来,
他的才华支撑着他的坚持,
让他在摄影上找到了自己的语言,
在人生里历练出自己的“道”。
这就是王军的“犟”。
One.
一个既有少年人的随意,又有中年人的复杂的聪明人
这一切,
在过往媒体对他的采访资料中可窥出一二。
1992年,
王军去到海南。
有五年的时间,
他是海南经济广播电台的主持人。
口才极佳。
“从头笑到尾”是大家对节目的评价。
1998年,
他从电台调到《海南日报》的摄影部。
开始连拍带写的日子。
很多人至今记得他的一些采访故事。
比如说,
当年比尔盖茨参加博鳌论坛,
他拿着省政府给盖茨的礼物,
一路送他到房间,
第二天就写出整版稿件《制胜亚洲》。
他有新闻人的敏感,迅捷,和巧力。
2004年,
王军获得了国家留学基金委的中捷访问学者交换资格,
去往捷克布拉格建筑艺术设计学院摄影专业学习。
从此他的影像风格受到了寇德卡的很大的影响。
在很多人眼中,
王军是一个能说会写更能拍的多面手。
在朋友眼中,
他是一个很有办法,
做事投入的人。
从他这一路的成长轨迹来看,
不管是在体制内还是在社会生活中,
他都是游刃有余的。
他总能洞悉体制的规律,
知道如何把才华收敛到适合这个庞大社会机器需要的形状。
他对人情世故有一种天生的通透。
当一个人足够有想法,
并且又意识到这些想法能给自己带来很多优势的时候,
难免就会拿它当作一把钥匙,
以此打开一扇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至于这些门的背后有彩蛋还是考验,
谁也不会想那么多。
在海口见到王军的时候,
他的身份是海南省摄影家协会的主席,
并且主编一本叫《海岸生活》的杂志。
虽然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
但是人群中自有一种持重的寡言和适度的距离。
席间偶尔一两句恰如其分的玩笑,
又让你感受到他的那种幽默和分寸。
总而言之,
他有少年人的随意,
又有中年人的复杂。
就像他在《中国摄影家》杂志上的的一张自拍像,
在两面镜子之间,
穿着有汗渍的T恤,
举着相机。
镜面投射出无数个幻影,
可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自己?
王军是否也会面临身份的焦虑?
Two.
去捷克之前的摄影师王军:焦虑的隐喻
这么多年以来,
除了工作所需要的拍摄,
王军一直跟踪拍摄着好几个独立专题,
其中包括:《琼北的村》《岛民》《长命百岁》《海口废品村》等。
但是,
从视觉感受和心理感受上,
《琼北的村》无疑是很异类的。
很多初次看到这组专题的人都感到轻微的不适,
那是一种心理层面上的反应。
用王军自己的话来说,
这组拍摄完全是主观的,
是自己的情感宣泄,
释放着那些无可描述的阴郁。
撇开主流体系内的成功,
可以把王军的摄影作品分成去捷克之前和去捷克之后。
去捷克之前的摄影师王军,
是一个骄傲而焦虑的人。
他用黑白胶卷和徕卡相机在村子里拍照,
用三只50mm的标头(0.95 1.4 2.0),
有意无意的享受着别的摄影师羡慕崇拜的目光。
甚至在接受《中国摄影家》杂志采访的时候,
坦率的说,
他享受那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
拿着贵重的,
时尚的摄影器材,
感觉就像T形台走秀的模特。
但这种优越似乎并没有给他带来真正的满足和内心的平静。
他有一段时间胃疼,
去医院检查却没有任何毛病。
后来碰到一个老医生,
给他开了“劳拉西泮片”,
那是一种治疗焦虑症的药。
他吃了,果然好了。
如果疾病是一种隐喻,
那么这意味着对王军而言,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问题,
是有想法解决不了的。
这是聪明人的困境,
也是聪明人的分裂。
接受了这个世界赠予的彩蛋,
那么必然也要接受它的考验。
一切都是平衡的,
恰如光明和黑暗也总是伴生的。
每个人的心灵深处都有一片废墟之地,
那里隐藏着我们不能示人的情绪垃圾。
2004年10月到2010年10月,
王军从海南消失了。
他去了捷克布拉格建筑艺术设计学院摄影专业,
从头学习冲卷,对焦,取景。
他在那里,
撞见了对自己摄影影响巨大的大师:寇德卡。
Three.
去捷克之后的摄影师王军:被撕掉的傲慢
人在迷茫的时候,
总是想遇见一位指点自己人生的导师。
但是,
往往这样的机缘不是找来的,
而是自然而然的遇上的。
布拉格和寇德卡对于王军的意义就在于此。
在布拉格学习的时候,
他裸手拿着自己放大出来的照片想给老师看,
照片上留着他自己的手印。
结果照片还没交上去,
就被同学撕了。
他的同学这样说:
“没有谁会比拍照者更珍惜自己的作品,你不尊重自己的作品,别人不会尊重。”
在两年的留学生涯中,
这或许只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
但他绝对是纠正了王军内心深处的某种傲慢。
在这之前,
王军虽然拿着顶尖的机器,
但是对相机复杂的功能似乎并不当回事。
佳能的对焦相机,
一个p档到底干什么的,
景深,感光度,色彩,全然没有概念。
这对于一个职业摄影师来说,
几乎就是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但有着社会学学习背景的王军,
内心深处跟本不把这当回事,
他对自己自信,
对自己的理念以及对社会的认知更加自信。
他觉得自己思想上的深度,
可以弥补这些专业技能上的缺陷。
事实上,在那个时候,
他对摄影缺乏真正的发自内心的尊重。
一直到那张被撕掉的照片,
一直到遇到寇德卡。
就外在的状态而言,
王军的经历和寇德卡毫无相似之处。
寇德卡一生飘泊不定,
极具个性,
是一个自我流放的摄影师。
他的作品《吉普赛人》也是自身生活状态的写照,
哪怕后来加入了赫赫有名的马格南图片社,
他也可以十八年不接订单。
一个流浪状态的艺术家,
不会有优越感的,
亦不会使用过于复杂的设备。
事实上,寇德卡一直执着于用25MM的广角镜头。
而王军之所以受到寇德卡的强烈影响,
说明在内在的精神气质中,
他们有相通的部分。
Four.
王军的“道”,开在废墟上的花朵
一个人的作品是骗不了人的。
那些在作品中不自觉流露出来的情感也是骗不了人的。
傲慢与优越是好作品的天敌。
好在,在布拉格,
王军慢慢触摸到了自己的“道”。
他也终于明白拍照的过程也是自己修行的过程。
修的是什么?自己的心。
设备日趋先进的今天,
摄影的门槛越来越低。
谁都可能随手拍到一张很好的作品,
但这并不意味着你离大师的距离很近。
真正那些哪怕离世很久,
都能给后人造成深刻影响的大师,
是因为他们有自己的道。
何为道?
就是在自己的领域内,
找到了信仰。
因为有了这个信仰的存在,
你不会因为外在的幻象而干扰到自己的心。
体现在作品中,
有一种恒定,平静而超脱的意味。
王军在走过了许许多多路,
看过了许许多多社会之后,
就懂得了这个道理。
因此,
他非常坚定地找到了自己的“道”:
忠于原本的自己,
直面自己眼中真实的世界,
体现在摄影创作上,
就是一种主观性很强的纪实性风格摄影:
方片结构、大颗粒、黑白、手工,极高的光比。
他希望能够通过这样的摄影语言,
来表达他看到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基于此,
他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具有个体识别力的创作语言。
他非常坦诚地说:
“当我摒弃了所有社会属性、传播属性,而忠于自己的想法去创作的时候,摄影会变成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但是这样的简单又意味着你会丧失一部分的社会和商业价值。但我觉得没什么,因为我们最重要的应该是一点一点把自己做好,只有你最原本的样子,才是具有识别力的,也才是你作为个体存在的价值。”
或许是源自社会学的影响,
或许是天性如此,
王军很大一部分的聪明,
来自于他清醒的思辨能力。
尤其是在布拉格和寇德卡的影响之下,
王军在摄影创造上开始有了一以贯之的根基,
这些面对世界的个体思辨,
让他的作品在语言风格之下,
有了得以立足的内涵。
一如他入选“百人百幅”项目的作品《假日海滩》,
是个人风格和思想内核的极度凝练。
一如近几年他专注于创作的关于大海的作品,
王军绕过了大众对大海叶公好龙式的喜爱,
选择直面浩瀚无垠给人类带来的恐惧感和无所适从。
一如《百岁老人》系列作品,
王军聚焦的是在老有所乐、社会和谐之后,
面对生命衰败最惨淡、最可怖的真相。
在这些看似冷漠和残酷的作品之后,
实则隐藏着他对于生命深切的理解和尊重。
他理解人类和生老病死、渺小虚无做抗争时,
一种夸张和变形的挣扎与自我欺瞒;
他尊重生命历程中所有的形态和情绪,
包括衰亡和恐惧,
并且坦然接受。
“我认为年老就是生命消亡前暂时存在的一个时期,我选择平静、真实的去面对它,而不是意淫式的拍摄。当我明白在数十年之后,我会迎来的是什么,我就选择在此时此刻,抓紧时间把重要的事情做好。”
在所有这些人类阴暗情绪的废墟上,
王军用创作开出了一朵朵花,
在阴暗的色调之中,
有着加缪式的积极。
而这朵花是如何开花结果,
完成一个完整周期的?
新闻记者出身的王军,
将自己置于被描述客体的位置,
讲述了自己的成长历程和创作之间的关系。
显影人生五季认知
——犟人王军
按照自己对人生的理解操控相机,摄取印证着自己认知的照片。
长此以往,王军显影着对人生五季的认知——
童年没苦;
青年无痛;
壮年少乐;
老年失壮;
暮年待亡。
照片在壮年期后,黑白低沉、粗粒阴郁。快门在漫不经心启动,完成的是一场精准的猎杀。
“我,不!是我们,不想再看你的照片!”
有人不止一次地在王军面前投诉他照的相。理由是:早上看了无望,一天无心做事;晚上看了无欲,整夜失欲虚度。
王军到底拍了什么,有人会这样说?
【童年没苦】
王军童年有个经历。
那天,他站在家门口,进不了门,爹妈给的钥匙又丢了。开学三天,丢了4把钥匙,还不算报名那天丢的一把。没有钥匙,王军要踩到父母下班的点回家。天黑,父母没回来时,他只有等。一次,老爸出差,老妈晚上10点才下班回家开门,王军不在门口等,家人找了一夜,无果。
天亮时,老妈拖着焦虑、愤怒回家,门口那张要扔还没扔的大衣柜有声音传出,象是有人放屁。柜门打开,王军出身。
至今,父母念及此事,还有愧意,他们认为自己 太忙,“儿子少了点幸福的童年”。
在王军的世界里,那时生活在天堂。他过着有别于“离开校门必须按直线距离回家”24小时被管的生活。在柜子里,他打开柜顶,放心地摸看光背女生卡片……这种感觉,这种童年没苦感,在他拍的《破烂村里的童年》尽显无疑——摇摇欲坠的破烂教室,放不平的课桌后,有一张张流着鼻涕的笑脸;垃圾堆中,五年级男生猛吸着烟,浑身幅射出探寻世界时的快感;废弃的轿车驾驶室里,老爸带着儿子共同幻想出放马出海,颠簸高速的速度感。
“童年,没有苦难!”在他的《垃圾村里的童年》显影 。
【青年无痛】
姓“王”名“军”的人很多。2020年8月15日,网查结果:全国23万人,海南534个。同名同姓是个资源,王军用过一把。
青年时,王军身边有一学霸帅哥也叫王军,学渣靓妹常给此王军写信示爱,信封上贴的是4分钱邮票,这种邮票传递出的信息是“发信人在同城”。
一次,校门口传达室黑板待取信件名单上出现“王军”,本人所涉的王军把信领走,并回信接受爱意。信件来往三个月后,王军终获看女生真人背的机会。
王军属丑男学渣,没有操控哥们团伙和入伙的能力那类,学渣靓妹每月定时疼且无人相伴时也不会写给他。有同学了解“收信人王军事件”时,本文所涉的王军说:反正也不是真爱,是假王军又如何?
此事发生后,王军对青春得出结论“没有苦痛”,在他的摄影作品《7、8号仓学员》里我们真切地看到了——57个被关锁在10平方米的小房里青年男子,每顿正餐要抢一碟没油小菜,其中的人能睡到有板的床上需要实力。但是,这一切没有挡住仓里的歌声、笑声、打闹声……哥们兄弟在封闭空间时时都能参与、目睹情感外泄盛宴。
这是一个一面丰富多彩,
一面却让自我很难得到伸张的时代,
王军在在他的“道”上,
坚持表达自我、自说自话,
活成了他自己的样子。
“现在我们大家貌似进入到了一种群体思维模式中,流行的社会标准把大家都刻画成了同一个样子,但我们仍然应该把个个性和共性的关系摆正。”